近兩個月來，宣鑫燦把心思全部扎進了香榧堆里。

“晚上開直播，白天得照顧民宿農家樂里的客人，比起前兩年，今年看起來要格外忙嘍。”庭院內，正忙著打量一批批流水單的宣鑫燦打趣地說。

在宣鑫燦的家鄉趙家鎮，從事與香榧相關產業的家庭超過了三分之一，祖祖輩輩以種植加工香榧為生。這座位于紹興諸暨市東北部、會稽山脈西麓的山區鄉鎮，是中國香榧原產地，也是全國最大的香榧主產區之一。

在當地，隨便抓一顆香榧果，就可能來自一棵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香榧樹。“我們這里是全國聞名的‘香榧之鄉’。你看老爺子八十多了，每年香榧成熟期還吵著要踩蜈蚣梯上樹咧。”宣鑫燦望了望躺椅上的父親說。

宣鑫燦的父親正在挑選優質香榧。人民網記者 艾宇韜攝

2013年，以趙家鎮為核心區域的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被聯合國糧農組織認定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成為彼時浙江省繼麗水青田稻魚共生系統之后的又一“農遺”。2023年，恰逢香榧“申遺”成功十周年，這顆“千年果”又將如何飄香萬里？

千年榧林代代守護 傳統技藝源遠流長

11月中旬，記者乘車前往趙家鎮，遠遠就望見了浙江諸暨香榧國家森林公園的牌匾，也象征著香榧在當地的特殊地位。

在趙家鎮，秋冬時節的空氣里少不了一縷縷香榧的果香。經過九、十月份的忙碌采摘，如今正是香榧炒制加工的旺季，遍布鎮域的各家加工廠區內，不時傳來香榧翻炒時的沙沙聲。

工人正在翻炒香榧。人民網記者 艾宇韜攝

香榧在諸暨有著悠久的種植歷史，千年前的辭書《爾雅》里就有記載，稱其“結實大小如棗，其核長于橄欖，核有尖者不尖者，無棱而殼薄，其仁黃白色可生啖”。作為中國香榧原產地，趙家鎮的榧農們不斷在每個生產環節改進、提高、積累，形成了一整套獨具特色的工藝技術。2012年，作為諸暨市地方傳統技藝，香榧采制技藝被列入浙江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香榧樹可以長到20多米高，而且樹枝松脆，很容易折斷。但一架蜈蚣梯、一個竹籃、一把竹鉤、幾根繩子就是平常采摘的全部工具。”宣鑫燦講解起香榧采摘時的不易，“別看這小小的一顆榧子，香榧樹需要三年才能結果。”經采摘下的香榧，還需要經過脫蒲、堆漚、清洗、晾曬、炒制等多道工序，其中脫蒲只能手工，堆漚則需要近半個月時間，在完成這一系列工序后才能將成品送往消費者手中。因此，早些年，香榧的價格曾高達四五百元一斤。

趙家鎮黨委書記俞燕介紹，目前該鎮范圍內百年以上的古榧樹就有3.7萬株，五百年以上的古樹有2.5萬株，千年以上的古樹有2700多株，其中國內最古老的香榧樹“香榧王”的樹齡超過1300年。

古香榧林。諸暨市委宣傳部供圖

“趙家鎮如此大面積的香榧古樹，為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成功入選‘農遺’提供了堅實基礎。”中國香榧博物館館長金航標表示。

據介紹，當地對香榧林的保護由來已久，2001年，設立我國首個香榧自然保護區；2004年，設立全國首個省級香榧森林公園；2009年，設立香榧國家森林公園……一步步走來，為在2013年先后入選我國首批農業文化遺產、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積累了不少經驗。

“我們諸暨和紹興的市樹就是香榧樹。”作為當年“申遺”的參與者，金航標回憶道，最終評審專家肯定了申報材料中提及的香榧產業、古香榧林、歷史文化等三方面工作成效，“申遺”得以順利通過。目前，浙江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主要分布于紹興諸暨、柯橋、嵊州等縣市（區），綿延402平方公里的山間，百年以上的香榧樹有7.8萬株。

“老樹上的香榧，殼薄好剝，口感更松脆，味道也香醇，新樹結的香榧口感就不如老樹的好。”宣鑫燦講起了當地榧農深諳的道理，“我們小時候就常在這片香榧樹下嬉戲打鬧，現在成了世界級的農業文化遺產，這讓我們倍感驕傲。”

吃好“文旅飯” 燒好“發展灶”

宣鑫燦的農家樂民宿就開在鎮里主干道邊，潺潺溪流繞屋而過，岸邊的香榧樹郁郁蔥蔥。據了解，民宿的生意從年初開始就好了不少，以往杭州、上海等長三角地區的游客偏多，如今有越來越多的游客來自山東、湖南、北京等國內其他省市。

“一方面是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打響了知名度，讓原本并不十分了解香榧的人想來這邊體驗采摘和嘗嘗味道；另一方面也是我們這邊開發出的走馬崗步道在網絡上走紅，吸引來了人流。”宣鑫燦說，走馬崗原先是一條山間貨道，鎮里通過文旅項目改造后，推出10條越野騎行、徒步登山、山野露營、淺灘戲水路線，得以讓當地在多家新媒體平臺的搜索量直線飆升，“來我店住的客人之前經常問我步道怎么走，現在我索性有空就帶著他們玩，好好欣賞我們香榧古道的美麗風光。”

開發戶外騎行路線。諸暨市委宣傳部供圖

趙家鎮是名副其實的農業鄉鎮，香榧作為當地人引以為傲的地域名片，也存在著產量不穩定、價格波動大、產品競爭激烈等情況，如何才能讓更多群眾穩穩吃好“香榧飯”？俞燕表示，近年來，當地通過舉辦香榧炒制大賽、徒步健身賽等四季節會，做大做強“香榧文旅經濟”，充分利用山地道路和農村路基礎，以“自駕+徒步+露營+體驗”為切入點，大力發展富民惠民的鄉村戶外旅游產業，同時開展民宿、農家樂重振計劃。截至目前，2023年該鎮民宿農家樂共計接待游客10萬余人次，經營性收入達1200余萬元，同比增長230%，全面激活鄉村旅游人氣、財氣。

吃好“文旅飯”的同時，趙家鎮也在燒好“發展灶”。香榧色澤金黃、香酥松脆，有著醇厚的堅果香味，然而由于缺乏推廣，其口味還未被國內很多地區的消費者所了解和接受。近年來，全國香榧產業協會會長駱冠軍正在自己的企業里開發香榧衍生產品——香榧香皂、香榧精油、香榧面膜、香榧巧克力……香榧一改傳統的堅果形象，與年輕人喜愛的消費品結合，成功“出圈”，讓越來越多的人接受香榧的價值。“我已經從事香榧產業三十多年了，深刻體會到農業投入大、產出效益時間長，因此，作為行業領隊人之一，也有義務帶領香榧產業發展得更好。”駱冠軍表示。

駱冠軍的企業開發出一系列香榧衍生產品。人民網記者 艾宇韜攝

此外，駱冠軍還吸納了不少當地群眾在自己的香榧企業里擔當香榧養護員、生產線工人等，并每年集中收購當地榧農的優質香榧。據了解，2023年趙家鎮香榧年產值預計將達2億多元，香榧產業的人均收入6萬元左右。“如今香榧產業已經分布在全國12個省市。2023年，全國香榧產業產值預計超20億元。”駱冠軍說。

保護與發展并行 古榧林結“新果”

香榧成為“農遺”十年來，紹興市堅持“在發掘中保護，在利用中傳承”的原則，扎實開展各項保護和產業發展工作。

“這十年來，我們這片香榧林的知名度得到了很大提升，但更重要的是，隨著關注度的增加，我們的保護措施也得到了進一步完善。”金航標介紹，2018年，《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保護規定》經浙江省人大常委會審議通過，于次年3月起正式實施，從古香榧群保護、日常養護技術規程、資源開發利用等角度作出了規范化條例，而此前紹興市也出臺了《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保護管理辦法》《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保護與發展規劃》等地方性文件。

除了政策法規之外，會稽山香榧林的保護措施也在不斷進行完善與創新。例如，諸暨市創新實施“千年古樹香榧保護計劃”，成立全國首個千年香榧保護基金，邀請社會各界人士共同參與香榧古樹認養行動，收取5%認養、定制費充實到基金中，用于古樹的保護與利用；紹興市專門設立了紹興市會稽山古香榧群保護管理局（現為紹興市自然資源保護管理中心）以及紹興市香榧協會，形成了政府與民間組織共同進行保護的工作格局；紹興市對古榧樹實行統一編號、登記造冊、建檔立案，并錄入古樹名木信息管理系統，讓每株古榧樹都有“身份證”，實現數字化、網絡化、動態化管理。

榧農在古香榧林里采摘。諸暨市委宣傳部供圖

“目前，我們種質資源庫中保存的榧樹品種與類型達到了295份，而且根據‘一樹一策’的保護方案，已累計救助了病危古榧樹700余株。”紹興市自然資源保護管理中心相關負責人介紹。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全國各地擴張了不少香榧基地，香榧產量增加了，競爭愈發激烈，接下來又該如何讓香榧產業健康有序、高質量發展？趙家鎮給出的答案是：明確提出要實施香榧產業人才提振工程，支持鄉土專家與科研院校合作提升，開展龍頭企業創新創業人才對接等工作，以青年人才優勢打響產業發展“金字招牌”。

就在2020年，宣鑫燦的女兒宣杰與父親商量后，辭去了大學里的工作，成為了趙家鎮最早一批香榧電商“農創客”，每天做直播、拍視頻、經營網店，讓產品“走出”諸暨、銷往全國。

趙家鎮位于紹興會稽山古香榧群核心區。諸暨市委宣傳部供圖

“年輕人接受能力強，電商直播是新趨勢，產業要發展以后還是靠她們。”宣鑫燦感慨道，單純依靠傳統線下配送銷售，香榧的銷量很難保障，這幾年來流行的網絡電商突破了時空地域的限制，足不出戶就能將香榧銷往全國。

如今，宣鑫燦也跟著女兒學起了直播，雖然一開始總是記不住手機直播頁面的各種操作，但他從幕后的助播做起，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在青年“創二代”的探索下，這片古香榧林正在結出新的果實。

綠水青山間，濃濃的榧香蘊含著的是千年農耕文化，香榧賦能鄉村振興的故事還將繼續延續下去……

系列回顧：

“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系列報道①｜浙江仙居：“仙梅”閃耀世界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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